王杏子进城
李森林
王杏子高个头,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丰腴而不臃肿,胸脯和屁股都很凸。这种人,像一块璞玉,稍加雕饰,就会楚楚动人。王杏子很想楚楚动人,可她一直在衣着打扮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二弟媳李芬,是中学美术老师,她修长高挑,脸呈三角,柳眉小口,漂亮中带有一股妖媚气,有点像《葫芦娃》中的蛇精。她穿的虽然不算高档,但在样式和颜色的搭配上,能别出心裁,又和谐得体。给人的印象是,气质高雅,鹤立鸡群。
王杏子谦虚谨慎,暗暗跟蛇精学着,把衣服穿得很紧身,该突出的地方,毫不保留,不该暴露的地方,也要显山露水。可这样一来,糟糕了,腰杆倒是亮出来了,一圈赘肉却大张旗鼓箍在腰杆上,做反面宣传,屁股也摆地摊似的,亮出胀鼓鼓的宽度。男人黄厚林骂她,丢人现眼!她去请教蛇精,蛇精说,衣着打扮学问深,要根据个人形象气质来设计,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王杏子只好走回老路,穿得肥肥大大。这下子,她又像水田里的螺蛳,有肉都装在肚子头去了。
她穿不上档次,走路也低三下四,老是斜着肩膀,埋着头细步急走,像偷了别人的东西,想尽快溜掉。人家蛇精走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屁股一扭一扭的,一步半步都踩出了“势”。
黄家三兄弟,老大黄厚林刚升任乡党委书记,老二黄厚亮是学校副校长,老幺黄厚科在城里当老板。就发展来说,老大还有上升空间;就钱途来看,老幺拥抱着锦绣河山;只有老二差一点,不过他也在积极进取。男人在事业上蒸蒸日上,女人也要步调一致跟上来,其他两个跟上去了,就王杏子在拖后腿。
黄厚林一当上党委书记,跟王杏子打招呼的人多了起来,跟在她屁股后头转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还把她这个三十八岁的“王姐”,升格成了“王孃”。王杏子不喜欢别人叫她王嬢,说,喊都喊老了。当然,她知道是尊敬。环境在渐渐变化,王杏子的形象气质却在原地踏步,她心里很着急。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王杏子正在洗衣服,蛇精李芬邀约她进城,说是要把她带进城,雕琢成个王美人,让大哥一上马就不想下来。王杏子骂声,不是个料子货!赶快解围腰揩手。
进了阳安城,蛇精先带王杏子去美容。王杏子不知道水深水浅,不肯进去。蛇精连拉带掀,把她泊上了“烫板”。
提心吊胆做完美容,王杏子要付钱,蛇精早替她刷了会员卡。王杏子嘴上说,咋个好意思呢?心里却美滋滋的。蛇精说,大嫂像年轻了十岁!王杏子听着舒坦,乐呵呵傻笑。一走到有玻璃的地方,她就抵拢去,仔细端详。端详过后,嘴巴更合不拢了,只剩两排白门牙。
走了几条街,才选到一条合适的牛仔裤。那条裤子,好像是专门为王杏子设计的,上半截是牛仔,下半截是微型喇叭口,既精神,又大气。牛仔的设计,对突出大腿和屁股很有帮助;微喇,则可以埋伏过于肥硕的小腿肚。王杏子很满意,穿在身上就不想脱下来。
王杏子不懂得曲线美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对屁股和乳房这两个东西,还是有所重视的。对自己那个像苹果一样的屁股,她充满了敬意,甚至可以说是陶醉。这条裤子让屁股减少了宽度,增加了厚度,曲线一下子勾勒出来了。不过,价格有点高,王杏子犹犹豫豫,蛇精又抢着把钱付了。王杏子很疑惑,这猴儿,今天咋这么舍得花钱?
蛇精选那个乳罩,简直是在画龙点睛。以前,王杏子的乳房,是软乳罩在里面提供服务。乳房藏在棉布底下,蔫头搭脑往下掉。这下子好了,那家伙雄赳赳气昂昂,扬眉吐气了,处处表现出在跟人打招呼的样子。这小小乳罩,原来有这么大讲究!王杏子带着钦佩的口气嗔道,这城里人真是,吃饱了没毬事!
现在,整个把王杏子都给换掉了。王杏子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找不到自己了,左看右看都像个城里人。她对着镜子喊了一声“杏子”,自己都笑了。她感觉自己的气势一下子上去了。走起路来,情不自禁昂首挺胸了,肩膀也自然而然抬起来了,步子也能踩到点子上了,也敢跟城里人比高矮了。她对蛇精算是服了,这鬼精灵,难怪经常往城里跑!她对城里人也算服了,原以为城里女人天生是美人,原来是在这些方面暗暗下功夫!
人倒是换了,可蛇精花那么多钱,搞得王杏子一头雾水。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师工资一涨再涨,蛇精两口子拿那么多工资,孝敬点大嫂,理所当然,横想竖想,王杏子也就心安理得了。
回家,蛇精露出了狐狸尾巴,她拍拍大嫂肩膀说,老二想由副转正,当校长,要麻烦大嫂帮个忙。王杏子说,跟我说等于圈圈,跟你大哥说呀。蛇精说,找过大哥了。大哥说,中学校长的任免权在教育局,他只跟片区教办主任熟,教育局领导倒是喝过酒,连手机号都没有交换,谈不上交情。蛇精又拍拍王杏子说,据说大嫂有个亲戚在教育局当官哒,大嫂找他搭个手噻。王杏子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妖精是想求杏子呢。
王杏子想来起了,是有个表哥在教育局当官,现在任什么职务,不清楚,很久没来往了。对那个表哥,她印象倒是深刻,他年轻的时候,就像列宁同志一样,把头发交给了人民。拿了别人的手软,吃了别人的嘴软,不管表哥帮不帮得上忙,王杏子觉得,应该跑一趟。
找人办事,应该事先想一想,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王杏子才不费那个神呢。一上班车,她就打瞌睡,车还没有开出永宁乡地界,她就睡着了,挂着一脸笑容,吭哧吭哧打噗鼾,满车都听得见。不一会儿,口水就流出来了,把米黄色衣服打湿一大片,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奶水在洋溢呢。到终点站,售票员推她两把,叫两声“王孃”,她才醒过来。
她不知道表哥在哪个办公室,只好从一楼开始,一层一层找,反正那个不消化妆,十年前就能演《列宁在》的家伙,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在一个半掩半开的副局长办公室门口,王杏子看见了列宁同志的特型演员。王杏子轻脚轻手走进办公室,轻轻坐下来。“列宁同志”正聚精会神在电脑上聊天,眉笑眼弯的。坐了一会,王杏子干咳了一声。“列宁同志”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灿烂地挂着。他将就那脸笑容送给王杏子,很温暖地问,你找哪个,美女?王杏子说,就找你,光头儿!“列宁同志”愣一下,这个敢叫他“光头儿”的美女是谁?看着面熟,一时竟想不起来。“列宁同志”又问,什么事,美女?那眼神,只有美女才能享用了。王杏子没有急于回答“列宁同志”亲切的提问,她跟他回忆了个童年时办“锅锅宴”的游戏。“列宁同志”忽然笑起来,杏子,王杏子!表妹儿。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当新郎,杏子当新娘,还拜了堂呢。表哥说,早晓得当年的“吊鼻龙”,出落得这么漂亮,我就该把你娶了。
开过玩笑,表哥问杏子有什么事,王杏子可不是笨人,她才不直奔主题呢,要是人家一句话封门,一点余地都没有,毕竟很久没往来了嘛。她说,你表妹夫当党委书记了,想请你吃个饭,以后,也好有个联系。这话就很得体了,表哥很爽快就答应了。看来,王杏子天天跟黄书记睡觉,长进不小。
黄厚亮接到大嫂王杏子电话,赶忙叫上大哥黄厚林,提前来到了名人酒店。
黄厚亮跟大哥边抽烟边喝茶等着,两弟兄在亲切友好气氛中,聊了些海阔天空的事,比如朝核问题,南海争端之类。国家大事,王杏子插不上话,她咧着抹了口红的嘴皮,露出雪白的牙齿嗑瓜子。老大提出叫老幺过来一起吃饭。关于老幺,老大评价颇高。如今,老幺已是事业有成,在城里开茶楼,买房子,买门面,还办厂,出息了。听到男人表扬老幺,王杏子不停点头,见缝插针帮两句腔,她希望老二也多发表一些正面看法。老二不同意让老幺过来,因为,他跟老幺的疙瘩还没解开。他“哼”了一声,说,一个“烂账”,能搞出多大名堂?再有钱,我也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事情得回到三年前。当时,安葬老头子,送走客人后,一家人摊账,老幺跟二嫂李芬产生意见分歧,说着说着,就动手打起来了,差点动刀子。黄厚林自然希望老二老幺和好如初,毕竟是同奶吊大的弟兄,就一直在老幺的话题上打转转。黄厚亮就把话岔开,他笑着对大嫂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大嫂一打扮出来,真是漂亮!成乡花啰!王杏子喜欢接受这种正面意见,她谦虚说,比起李老师,差远啰,老都老啦。黄厚林见王杏子假谦虚,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脱了衣裳,还是桩桩。两弟兄都笑了起来。
黄厚亮问大哥,午饭怎么安排?他在私人宴请方面,没有什么经验。平时学校接待领导,有人安排标准,有人买单,跟领导举杯,也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说些不痛不痒的应酬话。菜怎么点,封不封红包,他心里没数。黄厚林说,最好是等客人来了再点菜。关于红包,他的想法还是该表示一下,人情世故嘛。
王杏子说,自家亲戚,随便点几个菜,填饱肚子就行。她更反对封红包。黄厚林恨了王杏子一眼,骂道,你晓得个毬!王杏子不再开腔。黄厚林的每一个眼色,都是王杏子说话的开关,更何况加上了一句脏话。
不到十二点,表哥来了。站在门口的黄厚亮,一眼就认出是教育局分管人事的李副局长,他赶紧迎上去握手。他是数学教师,在角度方面有研究,握手的时候,以屁股为点,构建了一个恭敬的钝角。
黄厚林很意外,跟李副局长酒都喝过几次了,居然不知道是亲戚,失敬失敬!王杏子没有跟领导干部握手的习惯,她抓了一把瓜子给表哥,就算有礼了。她说,表哥说话算数,给杏子面子!特型演员还在拿“锅锅宴”说事,他说,新娘子招呼,新郎官哪有不听之理呀?说完,笑了起来。他跟大家简单阐述了一下“锅锅宴”的背景,大家都笑了。
大家都认识,头又开得好,气氛比较轻松。黄厚林批评王杏子不懂事,居然隐藏了这么重要一个亲戚。这天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是亲戚终归要聚首。黄厚林说,既然是亲戚,就要资源共享嘛,要不然,退下来,后悔都来不及。这话缺乏原则性,有点自由主义的味道,跟黄书记平时那张铁皮一样的政策脸,左冲右突。表哥也很有同感,连声说,资源共享,资源共享。黄厚林还说,永宁那地方,穷乡僻壤,山鸡野兔之类土特产,还是有几只的,欢迎来做客。他补充说,老幺在城里当老板,要是用得着,尽管招呼。表哥点头说,好的,好的。王杏子说,一辈亲,二辈表,二辈四辈认不到。再亲的亲戚,不走就不亲,街上碰到打架都不晓得呢。表哥说,那是,那是。他吹糠见米问,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黄厚林正在考虑怎么开口,王杏子抢先一步,一竿子捅进主题说,我家老二想干校长,找你帮个忙。黄厚林恨了王杏子一眼,这个挨骂的货,哪有这么谈事的?他只好在王杏子的话上,作了些委婉铺垫和修饰。表哥似乎身上有虱子,扭了两下肩膀,然后苦笑了一下,食指不停地在烟缸边沿弹烟灰。他说,按理说,兄弟头一回找我帮忙,我当义不容辞。我虽然是分管人事,但局里人事权,其实是刁局一手把关。黄厚林说,表哥可以建议一下嘛。表哥说,这个可以。不过,希望可能比较渺茫,有些东西不好说,懂的噻。
黄厚亮的热情,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他想,看来今天要花冤枉钱了。他长长出了一口粗气,狠狠抽了一口烟,喝了两口水。王杏子说,屁大点事都做不了主,你这个官当个毬哇!黄厚林咳嗽了一声,王杏子闭了嘴。黄厚林把话岔开,他叫服务小姐拿菜谱来。表哥说,不急不急,还有个朋友,等一下。
表哥有朋友来,这很正常,领导同志参加宴请,往往都要带一两个“拖斗”,亲戚呀朋友呀家属呀什么的。黄厚亮很不爽,事情办不成,还要带拖斗!不过,他还是到吧台加了一包烟。
大家左等右等,表哥的客人,终于在十二点半到了。大家一看,愣了。还是王杏子快人快语,指着来人说,老幺,原来是你狗东西嗦!大哥结了婚就去保家卫国,老幺黄厚科四岁就跟大嫂睡,一直摸着大嫂的奶子睡到十二岁,王杏子从小就叫他“狗东西”。
最吃惊的是黄厚亮,他万万没想到,等了老半天的人,竟然是冤家老幺。他在心里骂,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带来的拖斗,凭什么让大家等你这么久?当然,他去加的那包中华,是不会拿出来的,结账的时候,退回去,还少给五十元呢。
服务小姐把菜谱拿给黄厚亮,这是很得体的,因为黄厚亮坐的是个买单位置,他面前玻璃杯中餐巾折的花型,跟别的不一样。黄厚亮拿着菜谱,看着大哥。黄厚林朝表哥努努嘴,黄厚亮把菜谱递给了表哥。表哥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说,原来,黄总还是小表弟嗦,原来一家人,你看!他像向领导汇报一样,跟黄总简明扼要复述了一下今天的主题,把菜谱递给了他。老幺黄厚科把菜谱搁到一边,说,既然是黄校长请客,那就谢啦。他朝服务员勾了勾手,叫她记下来,点了龙虾、鲍鱼、燕窝、鱼翅、海参之类,还叫了两瓶。
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黄厚亮虽然不知道这些菜肴具体是什么价位,但晓得是很奢侈的。老幺每点一样菜,他的心就抽搐一下,那两瓶,简直让他五脏六腑都在滴血。他看出来了,老幺这是在下黄手,报复他。他使劲把烟头戳在烟缸里,喝了一大口茶水,嘴角不停地抽动。
黄厚科看了一眼黄厚亮,对大嫂说,大嫂难得吃一回大餐,今天黄校长这么大方,你要敞开肚皮吃哟。王杏子一拍老幺说,还是我们老幺心痛大嫂!黄厚科不让服务小姐开酒,偏叫黄校长开。黄厚亮弄得面红耳赤也没有打开酒瓶。他可是见过形形色色酒瓶的,并且还总结过一首顺口溜:啤酒瓶用牙咬,塑料盖点火烧,铝盖死劲扭,瓦罐罐用撬撬。今天,这瓶子咋就打不开呢?
黄厚科去了洗手间。
黄厚科回来说,还有个朋友要来,等几分钟。黄厚亮更不高兴了,带脸色了。他在心里骂,晓得是我请客,点大餐,上好酒,还到处请人来,吃唐僧肉哇?狗东西,事不要做得太绝了,山不转路转!
为了给留点活路,黄厚亮跟大家讲了个品酒常识。他说,有个国家级品酒师跟我说,品酒,要一看二闻二品。看,就是要看酒的成色,清澈度,跟玻璃杯的亲密度。微黄黏杯为佳酿;闻,就是要闻酒的香型浓度,浓郁清冽为上品;品,就是要把酒含在嘴里,蠕动两下,慢慢吞下去,“吧”地一张口,看酒味在嘴里的存留时间,回味越久越好。他最后拴了一句,有品位的人,以品酒为雅,海喝就显得没素质了。说完,看了一眼老幺黄厚科。
黄厚科双手抄在胸前说,有酒大口喝,有肉大块吃,哪来那么多穷讲究?他转头对王杏子说,大嫂,今天喝点。掺六个杯子。服务小姐要掺酒,黄厚科一摆手,不让她动手,叫黄校长来。
桌上是比较精致的高脚杯,二两容量,掺满要一瓶多。黄厚亮拿起酒瓶,心想,虽然不能立即把大家培训成品酒师,但品酒意识,应该还是培养起来了的,谁不想成为“有品位的人”呢?他只掺了五个杯子,都不到半杯,这就很像“品”了。他拿起最后一个杯子,递到王杏子面前,问,大嫂,喝不喝?意思是,你可以不喝。老幺鼓动说,大嫂,好酒哟,不喝白不喝,喝!王杏子抹一把脸,笑道,喝就喝,喝死当睡着,劳改当工作。黄厚亮只好把手中杯子掺上。老幺叫道,黄校长,别小手小脚的,都满上。黄厚亮看了一眼大哥,大哥正在跟表哥说话,他只好又掺一遍,还没有掺完,黄厚科已把第二瓶酒打开了。黄厚亮想,这么个掺法,三瓶都不够。这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黄厚科请的客人来了,大家又愣住了,原来是教育局刁局长。刁局长说,很抱歉,我还要去陪领导,来给大家敬杯酒。他在酒里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要李副局长把单签了,二是黄厚亮的事,局党组研究时,由李副局长提出来。
刁局长走后,表哥说,这事就算落榫了。黄总有马力!王杏子歪着脑袋看着老幺,好像不认识的样子说,老幺,名堂多喃!最感动的还是黄厚亮,万语千言,汇成一杯酒,他端起酒杯,跟老幺碰一下,一饮而尽。这时候,他眼睛湿润了。他悄悄把那包中华,放在了老幺面前。
席间,大家都彬彬有礼,只有王杏子不讲究。她吃菜的时候,夹一大块菜,送到嘴边,张大嘴巴,舌头一卷,嘴唇一关,叽吧叽吧地嚼。黄书记递了两次眼色,敲了一次盘子,她也没有领会精神。老二知道老大的意思,就悄悄拍了一下王杏子的腿,小声提醒,大嫂,慢点,慢慢吃。黄厚科听见了,偏偏唱反调,大嫂,放开手脚,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有老幺撑腰,王杏子更不顾忌了,尽挑自己喜欢的吃。她还挨个跟人碰杯,一杯酒两三口就干了。黄厚亮从没见过大嫂喝酒,不停给她掺。今天,他很想称称大嫂的酒量。
吃饱喝足,王杏子很惬意,她揩衣服上油渍时,心想,这人世间的事,真是难说,老幺一个青沟子娃娃,进城才几年,比他大哥还厉害。真是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啊。
王杏子想,怪不得人家拼命往城里挤,这城里真好,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走步路都平平稳稳,办点事,也轻轻松松。她跟黄厚林招了招手,说,在城里买套房子,我也要进城。黄厚林恨了王杏子一眼,埋头点烟。
一天,老幺开车回来,要大嫂王杏子进城玩,说去看看他买的新房子。王杏子说,馋大嫂嗦?你狗东西有两套房子,还有几个门面,还买,钱烧包啦?随后,她又埋怨起黄老大来,说,看你大哥,当毬个破芝麻官,挣点死工资,连在城里买个二手房都买不起。
看了老幺的新房子,王杏子啧啧称赞。黄厚科问,大嫂,喜欢不?王杏子当然喜欢啦。老幺说,大嫂喜欢就送您。王杏子睁大了眼睛。黄老幺说,大嫂待我那么好,我该孝敬一下您噻。说完把房钥匙放在大嫂手心,还帮她把那几个胖乎乎的指头卷起来。末了,还在那个攥着钥匙的拳头上拍了两下,说,从现在起,这房子就归你了,写你的名字。
王杏子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云里雾里。她深一脚浅一步跟着老幺走,东弯西拐,到了东篱茶楼。在“陶然居”雅间,老幺介绍大嫂认识了一个人,说是教育局刁局长的弟弟。对刁局长,王杏子印象不错,一表人才,说话斯斯文文,办事干脆利落,是个爽快人。黄老幺跟大嫂介绍说,刁老板是我铁哥们,是个实力雄厚的大老板。刁老板很亲切地叫了声,嫂子好!黄老幺说,刁老板想承包乡上的通村公路,要请大哥搭个手。王杏子连连摆手说,你大哥要骂人呢!你自己去跟大哥说。老幺说,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叫乡政府在招标公告上设个门槛,只消要求投标单位具有路桥建设一级资质就可以了。其他事情,刁老板自己去运作。王杏子很疑惑,就这么简单?老幺点头,就这么简单!
王杏子把攥在手心的房钥匙放进了挎包,急匆匆回家去了。
李森林,简阳市永宁乡退休教师,闲暇时跟朋友一起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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