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
五
城市大概原本就是这样建起来的----在那陈腐的土地上面，再盖起现代化的楼房来。
还是去野外看看吧。无聊时我抱着一肚子地回念独自信步走来，目的大概是想找一下原来的乱坟滩----本来是个很熟悉的地方，一堆堆地、或新或旧的、像小馒头一样散乱着的小坟包，那里曾是埋殁二姐的地方，可现在怎么也找不见这个地点了呢？游看到城外便成了菜地了。问及老人们说：乱坟滩早已摊平盖起了楼房。
我木呆了，停留在过去的思维里久久不能回复；死人是你自己没命的，与活人何干？活着的人总要比死去人先进得多吧。几排漂亮的小楼整齐地矗立在那乱坟岗上，一派地生机，车龙马去的，早已人鬼不能辩了。
二姐去得本来就不是个适应的年龄或时候，当然不会有正确的坟茔了。如果一定要说人死后存在灵魂的话、如今的二姐还没神超度的话、更成了没了定点的游魂野鬼了。
大瓮套盆子是难已腐朽的，如果没有被扔出来的话，我想二姐一定还会在这地下呆着，倘若有毁坟者还能健在的话，可能二姐也不会去干扰他们了。
信步走在街上，在那白花花地马路上挪步，实在光洁如画了；依稀可见、恍惚又去。回顾二姐对我的疼爱、回想二姐对我的帮助、回思二姐那可怜的遭遇、可叹二姐的天才人生……悲伤啊！痛心啊！行人车轮急急、楼内歌舞升平、荒滩变成了水泥地，代替了土馒头得是那砖瓦房。我的二姐啊！你会在哪里呢？我的二姐啊！你能显灵吗？弟多想你啊！在实在地无奈下毕竟阴阳两界了。……忽而，不远处射出一道亮光来，很刺眼。这个，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扔在路旁的一块烂瓮片----这是一块标准的大瓮片子啊！我心一亮，即刻沸腾起来；虽然只留下碗口大小的一块来，但终究是那大瓮上的一部分无疑了。动心啊！这个？我不由地捡了起来，抱着忐忑心情小心地擦去上面的土垢，我抚摸着热呼呼的瓮片，脑袋一热，俨然一副二姐面形现在眼前；回想往事、咽喉哽哑，放开涌泉、痛然泪下……
对着瓮片良思好久，还是留恋不舍，不得扔下；而又不得带走。这个，总得回家吧？欲扔又拿了起来……还是拿回家去为最好。
我端着瓮片走了数步后却又改变了主意，物本原是有灵感的，随意移走是大为不敬的吧，况且也打乱了二姐灵魂活动的规律；也许母亲的灵魂也在相随着二姐的，还是放在原处最为合适。于是我又重新抚摸了一阵后，终于把那块瓮片原本地放在了原处。这个，总得扭头走吧？却又不忍；好象有一股灵气在跟着我，但不能回头看破，这是忌讳。
人是有生以来就注定你要会死亡的，这成了一条最绝的铁定规律。可惜啊二姐走得太急了，她本来就没会有任何物品留下来的机会----只是对我的爱护与关怀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正是因为二姐是我最为亲近的人，因此她必须地早得归天去。做人必须得去掉感情才能超脱自然，二姐一定会脱离开凡间的。只要她能离开这个悲惨的家庭……才能早日得到转轮新生；只要她有灵魂的存在，就能产生出新的东西来……
二姐啊，……多么地无奈啊！弟走了，你，您安息吧。
六
说定的进山日期，可二表哥这几天偏偏忙得不可开交，时间又紧迫，于是我决定自己一个人进山。山里本来是个苦地方；姐夫原本就是个大山汉，无可厚非，可他带走了我的姐姐，这个，我必须得去探望一下。
打听人们说穿过恒山水库后，再向南走六七十里的路程吧，才能到达叫做什么的“南花园”的村子，听说这就是大姐住的地方。
心情郁闷得很，可那老天也没个好头脸，跟着我相随地阴闷起来。这进山走远路我还是第一次吧？但我知道，走山路人家少、困难多，赶天黑前必须得坐在姐姐的热炕上，否则那就会有危险了。
准备工作嘛，先吃饱肚子、再喝足水，拿起精神来就能提腿上路了。姥姥安顿我：“山路难走，俺孩要小心”。二舅吩咐说：“快些走，多问人，尽量少走弯路，注意天气下雪”。我说：“走一段就会近一段的，您们就放心吧，只要不跌跤总能走去的。
南峪口是进山的唯一通道，所以在这段路上行人倒也不少。
望着大山走吧，只要看见悬空寺后很快就会看到恒山水库了。
......看到了，好家伙！在两山的对夹挤压下，把个小小的水库挤成了个弧形来，我顺路向着水库走去，弧形的水坝下面现出个黑乎乎地小洞口来。走近才知道，原来进出山的车马行人都是从这个洞口钻出钻进的，为了行人方便，水库里没有蓄水。
渐渐地走到了大坝脚底，嗬！好家伙，通天达地的，原来这座水库高大着呢；看似小洞，其实这个口子是个很宽厚的大门呢，就是两辆车并排走也是宽松的，里面便是空荡荡的内水库了。伟大工程当细看看，好雄伟啊！这座水库是浑源县最大建筑工程之一，厚重、高耸而美丽，实在也算是壮观了。可在这两边山势的挤压下，还是显得狭小，实在不可思意。
越过水库继续走下去，路渐渐地不平起来，卧牛石比比皆是，但绕行的车轮还是很多的，所见到的车辆大多是人力拉煤小车。别看是人拉小车，好家伙！一车煤炭足有一千多斤重吧，一个人拉着走、实在不容易啊。好在这条山路上的重车走得多是下坡道，只要你能摆得住把的话，便能拉下山来。不过每辆车的下面都绑着一根粗椽子来顶磨杆用的；在那坡陡的路上磨出了一道道很深的沟渠来----倘有一段上坡路出现时，前面的车便停了下来，等到后面车都跟上来，便互帮着再一辆一辆地推拉上去……
过了青瓷窑煤矿后，拉煤车也少去了许多，但路是越走越窄、那坡也是越来越陡了，到得后来基本没有行车的路了，只能见到几个步行人在那隐约的小道间穿行着，偶尔有几个乘坐者也只限于骑驴了。
阴蒙蒙的，我算计了一下天气，大概是中午时光吧，可我估计这腿顶多只走了四十来里的路程啊，而接下来的更是那难走得山辟小路了。
----行人越来越少、山路却越走越陡，到得后来仅只有两尺来宽的窄路了，还不时地瞅着石窝走，弯弯曲曲地映现在那半山腰间，忽隐忽现着。如果有位画师站在高处给我作画的话，他必然地会在这半山腰里点上一颗黑豆大的人形来；那人在那山路上滚动着，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几朵白雾涮过去又洗过来，将那粒黑豆在无奈中任由大自然地摆布着……
天昏昏地沉沉，可怜见天上又飘起一层雪花来。这下可好，我成了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单子了，前后左右都也失去了视线，顺便也遮盖住了那提心吊胆的山路，实在是荒凉极了。好在老天铺好一层薄雪后又把天给放开了，随即我那心情也稍有了些开朗。
凝看四方，天是静得、地是静得、就连草木也是静得；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如果继续再走下去得话，也只能听到自己那“碎碎“地走步声了；偶尔踩脱一块石子后，便能听到那一连续地“哒哒”声来。这个，这是牺牲它自己去为我探那沟底的浅深去了。
路边的棘刺伸出了友谊之手，紧紧地勾住衣服不放；那是生怕我不辞而别呢。路旁的侧石探出身来，试探着我手的凉暖；那是在考验我的顽强毅力呢。----后面留下了一行不规则的脚印，或长、或斜、或搓脱、或闪坡……偷开眼目看看，噢，原来天地界如此地不平，山是歪的、路是斜的、就连天跟地也都成了斜的了。前面的崎岖拖着山路延伸着，忽明忽暗地不知去向。我想，这定是那行人们留下来的痕迹；只要有路在就一定能找到村庄的，只要进了村就能继续问路了。
瞅住机会抬头远望，这，这也太悬了吧！我不知道山里的农民们是怎样种地的；在那半山腰中，远处的耕地一块一块地零星分布着，不大、或方形、或长方形、或许无规则的；如果硬去形容的话，实在也象墙上挂着的黑板了，我真担心它会掉下来。山里人是咋样地上去种地？收获后又会咋样地把庄稼弄回家来呢？这个，确实是我担心着想要知道的话题。
听人们说，山里人想开种一块地可真不容易呢，在稍平一点的山坡上先立住脚，然后放火烧掉山柴荆莿，再用板锹刨起根来，摊得稍平一点就算是块耕地了；----不，它不能耕，只能叫作是一块能种庄稼的地吧。这样陡的坡，车畜是不能行走的，秋后收下来的庄稼只能是靠人背下来了；倘若要种山药，收获时还须得在下坡处垒起一道土埂才行，否则的话就会把山药蛋滚到沟底去。如果盘着山路下去取来的话，至少上下也得你走上二里地的路程来……
我便想便走着，坡上的地大都块头不大，曾有个笑话说山里人种地法：
有一个人在山上开了五块地，要种山药了，于是他用袄布包了山药籽，拿上把铁锹上了山。……到得地来已是气喘嘘嘘，少事休息后展开袄就种开了山药，功夫不大就把几块地都种完了。可一数地块不对呀？明明是五块地咋的现在只有四块了呢？莫非会有人能偷去不成？四周再找了一下看看吧......还是没有发现啊，罢，只好回家吧。当走时拿起袄来一看，嗐!原来有块地被袄布给压住了。虽然是个笑话，但也说明山里人这地确实是难开垦的了。
......一路走来也不见个村庄，虽然脚下还是明显的山间小路，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有些紧张了。看着日头已经偏西下去，还不知道路的尽头在何处呢。虽然两腿有些酸困，但这还须得继续努力下去。
刚走上一道梁来突然眼前一亮！分明是一座村子放在眼前！这个，出现得也太突然了，真如西洋景一样地现出了又一景像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村子不大，但很避风，天气虽然寒冷，究竟街上还有几个行人。稍逝休息，便上前向一老者问路：“……”答曰：“此地离南花园还有十多里的路程呢。这是说走正道，尚若要简近走得话也就是个五六的路来。不过须得翻几座山头、过几道沟壑后才能到的”。
看看西下的日头，衡量了半天，时间紧迫，我决定要走这小路了。好心的山里人又说：“如果你不怕路难走，想走近路的话，只看这溜信杆就行了，这信杆是直通南花园的”。接着又说了些一路所见……我心里有了底，说声“谢谢”，望着信杆直去的方向，提腿就往山的稍平处行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的路，只抱定那信杆方向、能放下脚的地方走去、看着那稍微好走处择道而来……
走不完的田埂啊，滚下一道再越一道；翻不完的沟壑啊，坡完一片又是一片；荆刺满山遍野、山柴勾挂难缠，怪石不时挡道、沟远不知深浅，好在年青气盛，量它也没有多远……早就又爬上一道山梁来。对了，没走错，正如山里人说得，翻过“牛鼻子梁”，再过一座“和尚头山”就走了一半的路了。
眼前放着这道牛魔王的大鼻子，这、这也太生动了吧！这道上窄下宽两面沟的山梁，真象一个巨大的牛鼻子；不知是谁把这巨牛伏在地下，而鼻子放在了当路上，虽然叫坡，却是平平的。如果不是这趴坡的话，其实这梁上也太好走了，只是两边的沟也实在是太深了。
刚走上这牛鼻子梁的一半，在右面沟底的树丛中突然冒出一群动物来，在那灌木丛中蹦跳着，还挺大的，我不由大吃一惊！集中思虑，本能地做了一下防身准备。由于沟深，看不太清，只能是瞎猜了：这......不会是狼群吧？可也不象野猪啊？这个，噢对了；这可能就叫狍子的了。虽然我没见过狍子，但听人说山里是多有狍子的。
最可怕的是近年来山里多有土豹子的出现，听人们说能伤人，当然了，它是无缘见到我的。还听人们说这里曾来过一匹老虎呢，为了防止它伤人，人们还在山石上凿出了许多的石坑来，里面倒上盐水，云这样老虎就不大吃人了。不过我连个石坑也没看到，何况老虎乎。
要说这牛鼻子梁难爬那是假的，好歹在山梁上还长着几栋山柴灌木丛呢，不时地能拉你几把；虽然山坡愈来愈难跋了，但只要你不停地动着腿，还会渐渐地向上移去……
刚趴完这牛鼻子梁便可以长出口气了。稍定一下神，想找条路吗？立在面前的通道就是那和尚头山顶了。
嗐！怪不得叫你和尚头呢，也太形象了吧：原来在那高高的半天中探出个一整块地大石包来，正好地立在那路的当中，脑后还有许多地横行着的皱纹，两侧便是那深不见底的深沟。我用手摸了摸，凉凉的，这和尚头也太缺德了吧？上面根本就没长过草木的，光秃秃的活象颗和尚的头来！此头顶出生动，有如获罪高僧直顶塌那十八层地狱而出；但又像那弥陀稳坐地庭不动，光秃秃的，几乎连根草须也很难找到。
看来这是个获罪的苦行僧----要想过此路，必须得踩着这头上越过去不可；两边又是深不见底的海沟；看看四周又没有别的路可走；这实在不能叫做是路吧？这个，只能是马戏团里的猴子才能过得去的大圆球----倘若不小心跌了下去的话，那是找死的最快方法了。
我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和尚头为难了，心想；既然来了此地，更决无退回之意，好在风小；只要有人上过，我亦可以过去。只是，只是这层浮雪，须得格外小心咯。
先定定神，再紧紧衣服。注意了，如果说原先我是爬山的话，现在我要贴山了。当爬到难处时，先把心放坦、两目不能斜视、绷紧头上的皱纹、双手交替用力，小心平衡地、一寸一寸地往上蠕动着……只有老天看得最清，心想；我现在已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天当可怜，千万别有大股山风吹来。
好在这和尚头上没多的积雪，只要把手轮着呵暖，还是能拖着身子前挺的……山上的气候是在悄悄地冻人哩，不一会儿功夫两手都也麻木了。我想，这不能性急，保温是第一选择，好在伏平身子也能保持平衡形态放在头上了，一寸一寸地、稳扎稳打地继续向前爬去……
毕竟这和尚头也是有限的大吧，我终于站起身来立在那山头顶上了，嗬！不知何时现出了日头，好一派风光噢；极目望去：西天晚霞当染、群山舞于云带、你起我伏着；众沟埋于树草间，七高八低的、实在难得平整。夕阳渐渐西下，山根升起了黑气；世界原本就是个不平的，在这山上观日就更难放平了。
还是当紧走路最好。
遥望山下，远处的山腰里隐约可见几所房顶，我断定它就是南花园村了，心情为之一振，随接精神上来，望着下山之路，拨开马力，快速滑去……
群山处来客稀，
云中降下仕奇。
荆刺急来相送，
惊起呱呱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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