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来，我正在行走着的人生，伴同四季的繁华与零落，淡淡地漫洒在县城西关到东关的路上。先是幽居北拐街，后来家住吴府龙城，虽经历了院落与阁楼的变化，却始终未能改变自西向东的结果。释之路上的慵懒散漫、广安路上的色香盈街、建设路上的书声悠长、凤瑞路上的三轮招摇、裕州路上的流光溢彩，忠实地记录于我的生命，但终究未能遮蔽我薄脆的思想。潘河杨柳的翠绿温润、文化广场的风情万种、裕州桥的烟斜雾横、金源丰的孤高冷傲，在一个个平淡的日子里转瞬即逝、交替往复，催发我将朴拙静坦的质地裸露得一览无余。
县城犹如一个巨大的搅拌机，人们从东向西、从西向东，从南向北、从北向南，在自主与不自主之中快速流动。流动的人流车流将这里的道路变成停车场，变成广场，整个城市成为鼓荡的海洋。方城变大了、变美了，变得更具动感、不可捉摸了。这不只是个别人零星的感受，也不只体现在个别网页的统计数据中，它真实而直切地呈现在方城人和行走过方城之人的眼眸里。在城市的海洋里行走，是一种漂泊的状态，这种漂泊，没有终点，停止不了，也无法回避。十多年里，我浮漂在这座不南不北、暧昧朴素的小城里，在庸常的日子里生长散漫无际的虚幻思想；我漂浮在哗众取宠、左顾右盼的小圈内，在文字泡沫中透支大而无当的仁爱忧愁。所幸的是，每天，或步行，或骑车，迎着朝阳或雾霭，穿行于车海人浪，一次次融入并不专属于哪一个人的街头风景，成为万丈红尘中的一颗微粒，循蹈着一个普通人最为本色的生命轨迹。今天连接着昨天的故事，明天重现着今天的历史，一天天、一年年，将青春、激情、理想、雄心沉淀入柴米油盐堆砌的壁垒，幻化成渐行渐远的零落记忆。唯一不变的，就是行走在自西向东的路上，在超稳定的生活中，在万般热闹的寂寞中，把道路的起点行走成道路的终点，再把终点行走成新的起点。在看似无味的重复中，坚持让幻想和纯情在街道逼仄的天空中自由翱翔，坚持对于某些社会新闻和小道消息毫无兴趣，这该是自己天生的禀赋和幸运。
今年的天气何其反常！春夏干旱六个多月，细雨滞留天际，不肯将潇洒飘逸的身姿降落，使得周边这个匆匆前行的社会和这个唯我自恋的人群，扬起脖子，驻足思索，究竟什么才是贫庸和脆弱。深冬走过马年岁月，雪花迷失关河，不愿把瑰丽浪漫的灵气释放，一任岁月这条河流，再提炼、再浓缩，警示物质化、城市化的步子慢些、再慢些。冬日里，整个县城，顿失春的妩媚、夏的激扬、秋的招摇，弥满谨慎圆和的精神气质，蜕变或演进为最具人情味的小城。此时的它，趟过了欲迷人眼的花花草草，经历过了激情四溢的蜂狂蝶乱，不再在乎所谓的明媚或骄矜，不再在乎所谓的设计与布置，和季节一起，发出低沉的共振。正如一个人，经历了风生水起，经历了潮起潮落，方归自我本真，方悟外在的一切于我概莫能助。于是，摩挲着孙辈的发角，幽然长叹，发出一声声摄魂夺魄的悠悠之音----这是对人生淡然的履践！或许，正是这种淡然的履践，才会令我们不由自主地萌生对心灵的感动，生命也由此获得一次痛快地呼吸。
回正题吧。北国的冬天，在人们的心目中总跟寒冷、枯燥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冬天是老天给予北国的馈赠。刚刚出门，嗖嗖的寒风，似将身子冻成冰棒；转身回房，炉火就会暖得全身通透。宽冰成排，街灯映照出独特的冷艺术，给那些自饭店、骡马店、洗浆铺、澡堂子出来回家的人们指引道途。也许这就是北方人的一种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希望方城克隆跟风，把建筑、规划到精神气质，淹没在那些病态的感美冲动中，使原本可以依托自然地理和人文经济萌育成长的活力之城，失去千姿百态。试想，当远走天涯的同乡想尽办法也要回来的时候，当辛勤劳作一年的人们吃完年饭的时候，行在街头，只能仰望高楼大厦，不听熟悉的小贩吆喝声，不闻烩面馆浓浓的羊膻味，不见炼真宫的黄表香烟，是多么的索然无味。克隆跟风，只能破坏城市的个性，破坏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使城市不再包容，使之成为缺乏温馨的海洋孤岛。而在孤岛中生活的人们，只能封闭内心，炮制冷漠，与幸福无缘。也许是个人审美的局限或错误，喜欢一切真实、本色和粗朴，因为它们包含着目不斜视的果决，而这种果决，能摒弃虚化，使自身充满坚韧的元素，充满无需求证的生命力。
行走，从西关到东关。也许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自西向东的历史；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与时俱进，与时俱进得不知自己走向何方。但我仍然愿意，将今日的行走，镌刻在人生菲薄的卷帙上。羊年将至，又值本命，不知十二年后，老刘是否还能像今天一样，拥揽淡然、拥揽平和、拥揽尚能生动和丰富的自我。
（图片来自网络。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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