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总在等着看好戏,往装温水的锅底里添油加柴,不断怂恿我们......
惊鸿如果你不相信冥冥中的命中注定,有些事还真的不好解释......当两年后的某一天下午,苏小芮和郝志国在秋日的暖阳下对坐在朝阳步行街的舒意咖啡馆里,回想起两年前的相遇的场景,双方还是忍不住对目一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是五月份,春意正浓,郝志国在下班后走出单位的大门,准备横穿马路,从那条台阶走路回家,那条台阶在来往呼啸的马路对面,逼仄而又陡峭,如果不是贪走近路的人一般很少会选择这里,而郝志国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现在既不需要心急火燎的去接送孩子上下学,也不需要风风火火的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造厨,反正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节奏慢下来呢?台阶的右边是一溜毫无生气的砖砌围墙,半人高,上面抹上水泥砂浆,整个设计和施工毫无美感和艺术可言,一打眼就能从中感觉到设计者和施工者的敷衍,仿佛就只是为了挡住台阶右边的高坎,防止淘气的孩子在台阶右边的路基上玩耍时造成不安全事故而消极对待的产物。右边的高坎下就建了一溜的民房,为了面积的更大化,民房的山墙紧挨着半人高的砖砌围墙,之间形成更加逼仄的空间,是那种只允许东西从之间的罅隙落下,不允许从里面捡拾和打扫的逼仄,天长日久,其间就掉入一些或有用或无用的东西,甚至还有哪家女人晾晒时被风拐入的内衣以及一些更加不堪入目的东西,天气晴朗的时候,借着西斜的太阳余晖照在墙上反射的一丝光芒,仔细观察,你还能看到一两只不知是暴毙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是横躺在这个逼仄空间里的老鼠。不过成年人是很少注意这一点的,对此感兴趣的也只有附近几个调皮的孩子,他们曾经借助竹竿铁丝等工具,试图对下面某一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进行过垂钓,不知最后成功与否,反正这些孩子最后都很少看见了,只有那作为工具的竹竿和铁丝还有气无力的靠在路基边的山墙上,似乎为了证明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丛生的小草或者任何有生命的绿色植物在这里是没有的,一方面在于这空间窄而深,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这空间在当年砌墙的时候为了坚实而用水泥砂浆打了很厚的底子,寻常植物还真的很难在这一阴森的环境中战战兢兢成活吧!
没有春的空间是不招人待见的,郝志国专心的走着自己的路,目不斜视。事实上,郝志国走路总是目不斜视的,一方面在于他认为:东张西望和左顾右盼在词语感情色彩上总是偏重于贬义的,而自己去做着自己都认为贬义的事情,这是会让自己在内心鄙夷自己的;另外,作为一个男人,目不斜视的走路正如心无旁骛的干事一样,是值得自己和旁人肯定的优秀品质,优秀的东西是总要坚持的;况且,在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阅历中,眼前的一切以及路边上发生的一切总是很难不在心中给打上“没什么新鲜的”这种先入为主的烙印。郝治国刚无可奈何的跨过四十五岁的门槛正心不甘情不愿的向五十岁挪步,工资呢就那样半死不活的吊着,工作呢也没有多大起色,在单位一个清闲而又没有实质意义的部门做一个副职,未来似乎一眼就能看见,同学以及同龄人有的升迁有的沉浮,但总体上都没拉开太大的差距,不足以让自己痛定思痛或幡然醒悟,自己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也还有人羡慕。经过二十多年体制内制度的藩篱约束,郝治国似乎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同学聚会端着酒杯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耳畔也是常常回响的是北岛在《波兰来客》里面的“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的诗句。有的时候,郝志国觉得文字这个东西的确有叩击灵魂的作用,你总能在你处于某种心境而无法形容的时候却能在书堆中找到一段文字来舔砥你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就像现在,郝志国虽然表面看起来是目不斜视的下着台阶,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做到心无旁骛,他实际上脑海中浮现的是鲁迅先生的一段文字:“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郝志国是有一点文学情结的,在单位上班的无聊而冗长的时间中,偶尔翻翻文学作品,有时也写一些文字,觉得好了也会在朋友圈中晒晒,收获朋友或同事的点赞或者评论;有时也把自己认为非常不错的文字找个小报投了,结果往往是石沉大海,在万般焦虑而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等待煎熬中,郝志国渐渐磨平了锐气,以后就再也不去投稿了;平心静气的想想:文字的作用不就是用来治愈的吗?干嘛为了发表反而弄得自己整天心浮气躁呢?于是自己也就开始抱着玩的态度;这个世界上大家不是都在玩吗?有钱的玩古玩,有权的玩收藏,有文化的玩深沉,有背景的玩手段;那么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咱就偶尔玩玩文字总该可以吧?不为名不为利,姑且当成一种虚荣心的满足。既然抱着这样一种态度,郝志国反而轻松了。每天按部就班的点卯,带着不受控制的耳朵神游于属于他这种级别的人必须参加的会议,闲散的完成一些例行的工作报表,在表彰会上机械的为一些同事的升迁或表彰鼓鼓掌,在茶歇间和一些熟悉的或不太熟悉的同事打着哈哈,对于有女同事参与其间的场合中随声附和着一些男同事有意无意的黄段子,对于领导看似无心的业绩提醒也能做到当面诚惶诚恐转身即忘到九霄云外。但不是每件事都能那么立刻就能忘记的,比如说今天,领导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一阵冗长的例行前奏后看似关心的问了他的家庭情况,最后总算闪闪烁烁的说到了重点,原来根据上面大数据显示,他们这个部门和另外一个部门要进行合并重组,这样部门领导的指数就会缩减,这样就会打破原来的论资排辈的格局,这样郝志国眼看就要排到手的副科指标也许就要泡汤......最后,出办公室之前,领导少有的站起身亲自把郝志国送到门口,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要以大局为重,要以大局为重,看开点,无非就是每个月多拿几十块钱,对于你来说,真还不缺这个。郝志国走出领导办公室时,心里冒出一万个草泥马,自己已经够无欲则刚了,老子只想安安静静的在体制内,按现在的论资排辈的循环正常的一步一步走到该自己停歇的位置然后退休,但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就他妈的那么难吗?但这种念头也仅仅停留在从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之间的走廊上,等到一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到办公桌上女儿的照片,一切的不平立刻烟消云散。郝志国有个好女儿,这在单位里是众人皆知的,女儿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上也从来没有让郝志国两口子操过心,好多同事在单位的各种关于孩子的学习上生活上的抱怨,郝志国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郝志国年轻时爱喝两口,唯有在这一点上,女儿强烈反对,孩子上高中选的是理科,书本上的知识渗透让她明白酒精对人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加上好多资料宣传,让人对嗜酒的人产生一种畏惧,于是女儿就极力反对郝志国喝酒,当然,郝治国也绝对不是过于贪杯的人,喝酒还真没上升到嗜酒如命的地步,但同学之间或者同事之间偶尔聚个会,男人嘛,总少不了要喝点的,有时情绪一来,也有喝醉的时候,那么回家后就会遭到女儿的口诛笔伐,加之妻子是永远站在女儿这一边的,于是每次郝志国喝酒回家就会身不由己的被迫参加由妻子陈述女儿宣判的家庭审判中去,久而久之,这点喝酒的兴趣也就慢慢淡然了。郝志国的女儿上的是中国政法大学,在当初选择学校时,女儿要学法律专业,为此,家里人都是反对的,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好像与法律这种特别教条的东西不搭界,在这点认识上,郝治国的妻子出奇的和郝志国站在了一边,她苦口婆心的劝告孩子,但女儿极力抗争,发展到最后,郝志国就慢慢被女儿说服,于是又反过来帮女儿劝妻子,总之最终他们双双在女儿面前交白旗妥协。郝志国之所以最后态度转变,一方面在于女儿的坚决,同时也是因为在女儿的坚持中郝志国想到了他自己,想想自己,在当年也算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但当年父亲因为“历史的原因”被下放至一山清水秀但闭塞落后的山村,最后虽然得到平反,回城继续工作,但造成最直接影响的却是孩子,郝志国一姐一哥共姊妹三个,姐姐和哥哥在当时的闭塞山村里都上到了当地最高学府——初中,然后就不得不回炉再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郝志国年龄最小,躲过了一劫,被平反后的父亲带到城里读初中,然后高中考大学,虽然学业上没有受多大影响,但动荡的过往让郝志国在就业选择上偏重于稳定,于是就选了现在这样一个既不理想又不热爱的专业,毕业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到现在,弄的自己刚到中年就好像红尘看尽,连最基本的生活热情都提不起来了。反过来想,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一生从事自己所感兴趣的,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女儿最终随了自己的心愿,选择了自己想上的政法大学,虽然在偶尔的电话交流中,女儿也会流露出不尽人意的低落,但总体上,还算属于正常的大学生的样子。正常就够了,正常不好吗?郝志国时刻这样提醒自己。
现在的自己,不就在追求一种正常的生活吗?平平淡淡,不争不抢,按体制内特有的规则正常的走到退休......平淡也就罢了,郝志国不争不抢,但没想到躺着都挨枪,就像今天,明明自己倒也无意于官场沉浮,只求遵循体制内规则,但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却又在这四十不惑的年龄,突然出现了波折,这关系到工资的级别却眼看又得向后拖几年了。唉,多想也无益,想到明天机关里少不了的几家欢喜几家愁,郝志国不禁在头脑中浮现出鲁迅文章里的这段“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的文字。“树欲静而风不止”,反过来说,既然“风”执意“不止”,那么“树”要做到“静”还真是不大可能。郝志国就是在这种微躁的情绪下走出机关大门,穿过来往呼啸的马路,一边准备走这相对平静的逼仄的台阶,一边在思考着联系个谁,来打发一下这个相对漫长而又难过的下午。台阶的左边是一长串依坡势而建的逶迤的五层小产权房,这房子从台阶下面的路面起地基,一路逶迤而上,等到延伸到台阶上面的马路边,已经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只勉强在地面上升起两层就气绝而瘫,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躯壳卧在那里,张着一张同样巨大而又贪婪的嘴,靠着吸食每年不断变换的房客缴纳的房费苟延残喘,维系余下的以药度命的可憎岁月。贪婪的灵魂滋生出贪婪的躯体,为了占用更大的公共空间,这栋躯壳所有窗户的防盗栏杆又全部伸出墙体六十公分,就连靠近台阶边缘的窗户也不例外,各个飘窗里总是凉洗着各种花式不同功能各异的衣服,滴滴答答的水滴击打在下一层楼飘窗的顶棚上,叮叮当当加之水花四溅,弄的过往的行人经过窗边时不仅要防天上的“雨”袭,还得担心身边的窗蹭。不过,毕竟是一条逼仄的小道,加之陡峭的台阶总会让很多人望而生畏,因此,这条路上总是行人寥落,同时,因为台阶陡直,站在上下两头,都能一眼望到尽头,每次郝志国准备穿行之前,都会先看看对面,确认无人后才经过,若有人,自己宁愿等个两分钟,让对方先行,以防增加在台阶中间相对错身的麻烦。郝志国站在台阶上方的时候,习惯性的看了一眼,今天的台阶依然很静,靠近中间的阶面上依稀有一张类似于纸的什么东西焦躁的躺在那里,期许着有谁经过时能带动一丝风,好让它能离开这个半死不活的地方。也许是天阴的缘故,只有两三家窗前挂着一两件半干的衣服,一动不动,仿佛常年吸食大烟的干枯的老女人,用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死死的盯着郝志国。郝志国可不管这些,他只关心这条逼仄的台阶对面有没有人,既然没人,郝志国就目不斜视的走下台阶,但办公室领导的“安慰”说完全对郝志国没有影响那是假话,所以郝志国在下台阶的时候多少思绪是有点乱的,因此这条自己走的最多的台阶在今天的脚下就不那么太听使唤,以致走到中间时就没太注意路左边那一直以来就侵占这条逼仄台阶领空的飘窗,头差点碰在飘窗的边角上,等到郝志国惊忙中撤头扶眼镜的时候,却分明听到飘窗内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嗔笑。带点愠怒的郝志国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飘窗内分明站着一个女子,穿那种细竖条纹的诸如亚麻材质的长裙,一头发质粗硬的披肩长发,脸上带着那种洞察一切的淡然,正准备掩嘴转身....她应该是在窗前凝视着对面的灰暗的山墙想着什么事情,郝志国的赫然闯入打断了她的思维,郝志国当时的窘态让她在惊吓的一瞬间又感到好笑,所以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但却又觉得不好,所以打算立刻掩口离开窗口,但却看到了窗外这个男人射进来的略带窘迫和愠怒的目光,于是,她又调皮的一眨眼,转正身子,很随意的举起手,向郝志国做了一个不要介意的道歉的手势。这一幕深深的印进郝志国的脑海,以至于以后每次苏小芮在他面前极尽刻薄讽刺挖苦自己的时候,郝志国在脑海中总浮现的是这次惊鸿一现的情景,内心深处不断地怀疑自己:她不该是这样的呀?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