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工资卡
寒江雪
“滴滴”
手机短信提醒,四千元到账。
“公公的工资终于弄到手了!”
萍儿像是进了桑拿房,一阵热浪袭来,黑青的脸色一下子泛起红晕。
“给儿子一千,给自己买中药一千,老王三年没添衣服了,再花三百,把那件打折的羽绒服给他买回来。”萍儿在心里盘算着这笔钱的开支,竟然这么多,这月花不完,还会有点剩余。萍儿欣喜地望着窗外。窗外的阳光虽不太明媚,但是它给寒冷的冬天披上了一件温情的外衣;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鸣叫,动情地在《葬花吟》的琴弦上拨动快乐的音符。心情大好的萍儿,仿佛看到冬天已经结束,春天张开双臂,给她一个大大的狗熊抱。
今年是她生病的第六个年头。
六年前,她被确诊为直肠癌。六年来,她经历了化疗,手术,化疗,中药调理,恢复,复发,再化疗,热疗,再中药调理等系列过程,身体在各种药物的亲吻下,越来越像纸片一样,随时都有可能随风飘飞。目前她焦虑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经济的窘迫。自己和老公加起来不到五千元的工资,早已在高昂的治疗费下屈膝投降。下次化疗的费用没有着落,在外上大学的儿子的生活费也无法保证。平时,娘家老爸,偷偷三千两千贴补,弟媳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于是,她想起了公公:公公一月几千块钱的退休工资能否赞助点?于是,她摇摆着纸片似的身板,来到省城大姑姐家,找到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公公,满脸谄媚,向他寻求援助。
“萍,我也没有啥钱,这是你姐你哥给我的零花钱,我攒了几个,给你吧。我的工资卡不在我手里,在小三那。你妈活着时,就给他了。”
公公摸摸索索,从枕头下面拿出三千块钱。她一下子懵了,公公的工资卡竟然在小叔子那里!
家里三层楼的独家小院,在县城黄金地带,不值个一百万,也值个八九十万,婆婆做主过户给了老三。大姑姐家在省城弄个4S店,几千万的资产。医院的院长,具体资产不详。老三没本事,但是父母偏,哥姐帮。只有自己和老公靠工资吃饭,六十平米的斗室让人窒息。老宅这事让萍儿愤愤,有事没事就骂老公两句:窝囊废。竟然,老头的工资也归他。萍儿心里着实不舒服。
“三儿下岗没工作,这几年又有病,所以.....”
六年前,老三和萍儿基本同时生病。老三确诊为再障性贫血,需要骨髓移植;她,肠癌,需要手术。当萍儿经过六次化疗后,躺在省城的手术室里时,老医院做完骨髓移植手术。萍儿手术时,钱不太凑手,想问大姑姐和大伯哥借点,老公说,老三生病,姐出四十万,哥出十五万,咱一分不出,咋好意思?
老三顺利通过排异期回家静养。回家不久,他换了一辆新车,买了一杆万元的钓鱼竿,经常豪横地到河边钓鱼。萍儿看了,心里暗自盘算:乖乖,一个钓鱼竿就够我做一次治疗了。不久,萍儿又听说,老三和朋友一起,医院投资一台彩超机,每月分红。嫉妒像被浸了水的海绵在萍儿的小心脏里迅速膨胀,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老三生场大病能发家致富,自己生场大病就如坠无底深渊?
萍儿沮丧地摇摆着纸片似的身躯返回家中。她身板没有厚度,脑细胞却极其丰富。异常活跃的大脑细胞,不但只是气体的充盈,更重要的是思维的作用。她在想如何把公公的工资卡弄到手。
“嫂子,最近忙不?你啥时候不忙,回来呗。老三买辆新车,让他带咱们出去溜溜。”
“什么,老三买个新车?他看病的钱还是你哥借的,人家正跟我们要账呢。”
萍儿先给嫂子打个电话,听嫂子这么一说,心里一乐。她又打给大姑姐。电话一接通,这边的萍儿开始哭哭泣泣:
“姐呀,我心里不好受,想和你说说话。你看我这身体,我也是早晚的事。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二弟和你侄子。你二弟每天下了班就去送外卖,奔五十岁的人了,风里来雨里去。你侄子吧,在外面上学,谁家的孩子一个月不是三千两千的生活费?他一个月一千块,我们还不能保证。我真羡慕老三,他虽然下岗了,他有分红呀!彩超机多厉害,老挣钱了。再说老三媳妇高中教师,一个人的工资比我和老二两人的都高……”
“什么彩超机?”
“姐,你不知道?我还以为老三和你商量了呢。医院投资一台彩超机......”
电话那边无语,一会挂断了电话。萍儿这边暗喜:火烧的不错!
一个月之后,公公要过八十大寿。萍儿和老公到大姑姐家,对公公和大姑姐说:
“爸该过生日了,我想把爸接回家去过。我现在还在,就多尽点孝心吧,万一哪一天我......免得留下遗憾。”
公公八十大寿那天,大姑姐、大伯哥、老三三家齐刷刷的到齐。叔婶、堂姐、堂哥、堂弟,姨母、姨父、表姐、表哥、表弟等人应邀前来。萍儿飘着纸片似的的身板,在各位亲戚之间穿梭。给三叔倒杯茶,双手送上,给老姨敲敲背揉揉肩。
“萍,你歇着,你歇着”
老姨忙握住萍儿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平时,在这种场合下,都是老三媳妇夸大地表演。今天,萍儿的造型,让老三媳妇嘴角挂一丝嘲讽,不屑地斜视着她。
“我这个病,拖累老二,苦了孩子,我还不能在老人面前多尽孝。”宴席结束,大家闲谈,萍儿数次落泪。正当大家安慰她时,她突然跪在公公面前,哀求道:
“爸,你就可怜可怜你二儿,可怜可怜你孙子。咱总得让孩子完成学业吧!”
然后泣不成声。坐在一旁的老三媳妇,颇感意外的脸上充满了尴尬和怒气。
两天后,大姑姐主持开家庭会议。会议决定,老人的工资卡收回,由老人自己保管。每月十号,由大姑姐负责从工资卡给萍儿转账四千,剩余的几百,由老人自己支配。
今天是第一个月的十号,钱非常准时。萍儿心里有说不出愉悦。
第二个月十号,四千依约而至。萍儿真想和春天来个熊拥抱。
第三个月十号,没有,可能是大姐忙,等等吧!萍儿稍微有点心慌。
第四个月十号,没有。萍儿有点坐不住了。又过了半月,依然没有。她忍不住,给大姑姐打了个电话。大姑姐颇为惊奇地问:
“老三没有给你转账?”
“姐,不是你转吗?怎么是老三?”
“老三怕我忙,没时间。他说他负责给你转账。我打电话问问”
萍儿等了一下午,大姑姐始终没有打过来电话。萍儿心跳加速,还有点头晕目眩。她拿着电话,迟迟疑疑地又给大姑姐打了个电话。大姑姐说:
“老三媳妇说了,工资给了你,他就和老三离婚。你看,老三有病,他们离了婚,老三这个家就散了……”
萍儿没听完大姑姐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在沙发上。
救护车拉着长笛风驰电挚.昏迷的萍儿躺在救护车上,嘴角轻轻蠕动,似乎在说什么。她老公附耳去听,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工资卡,工资卡,工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