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他向着无限进发的征程上,我能够陪伴着他走过中间一段短暂的旅程,是多么的一种幸运。”
——《飞向无限:和霍金在一起的日子》
悸动的心:“他们的爱情辉映着群星的光芒。”
七岁时,简·王尔德进入圣奥尔本斯女子学校上一年级。那所学校同样招收男生。她隔壁班级里有个留着蓬松金棕色头发的小男孩,他总是靠墙坐着,他的名字是史蒂芬·霍金。
老师不在的时候,低年级学生不得不和高年级学生挤在同一个教室里听课。只有在这时,简才能看到这个男孩。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而一个学期后,小男孩转到几英里外的另一所学校。
孩童身上的时光总是在疾驰。很快,简·王尔德开始忙着申请大学。某天,她和朋友们相约去喝茶,没走出多远,她们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年轻男孩跌跌撞撞地迎面走来。
“那是史蒂芬·霍金。”简的朋友戴安娜随口介绍道,“他参加过‘禁止核弹’的游行。”
“他步调怪异,低着头,脸被蓬乱的棕色头发挡着。他目不斜视地走着,似乎沉浸在思考中,也根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几个女孩。他几乎算得上是刻板沉闷的圣奥尔本斯镇上的一道奇景。”
简在后来纪念丈夫的书里这样描述此次偶然又巧妙的相遇。
“那个男孩让我感觉忐忑不安。也许正是他的古怪令普通的我觉得着迷,也许我有种奇怪的预感还会再与他见面。不管原因是什么,那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他们真正相识在年,那年,戴安娜邀请简去参加新年派对。
简·王尔德穿着一条简洁大方的墨绿色丝绸连衣裙,把头发向后挽成一个华丽蓬松的髻。
而另一边,一个清瘦男孩,倚靠着角落的墙站着,背对着灯光,说话时用细长的手指做着手势,蓬松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镜,他身穿一件沾满灰尘的黑色天鹅绒夹克,戴着红色天鹅绒的领结。
那就是史蒂芬·霍金,曾在夏日街头蹒跚而行的男孩。他正与牛津的朋友聊天,说自己已经开始在剑桥大学进行宇宙学的研究。他一边讲着取笑自己的笑话,一边打嗝,还止不住大笑,几乎要喘不过气。
简在旁边听得入了迷,被史蒂芬的幽默感和与众不同的独立个性深深吸引。“有些人,比如我,在生活中跌跌撞撞,很害羞,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还有些人,跟我不一样,已经拥有了对自己价值的感知,也就会勇于表达自己。”毫无疑问,史蒂芬·霍金正是与简不一样的后者。
这场派对接近尾声的时候,他们交换了姓名和地址。而那时候的简仅仅有勇气设想再度与史蒂芬在街角偶遇时,能够像戴安娜那样,泰然自若地看待这种独立和自信,而不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几天后,史蒂芬主动联络了这个派对上认识的女孩,邀请她参加另一场派对。戴安娜告诉简,这个派对是为了庆祝史蒂芬二十一岁的生日。简后来回忆说,“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挑选礼物并非易事,最后我挑的是一张唱片代价券。”
前来参加派对的大多数是史蒂芬的亲友,非常多的精英人物聚在这里。这让简·王尔德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缺乏聪慧和学识,她只好默默地坐在靠近壁炉的角落里。宽敞而寒冷的客厅,唯一的热源只是个罩着玻璃的加热器。
在这之后,他们很久都没有任何联系。
“你们听说史蒂芬的事了吗?”
某天,简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聊天,戴安娜突然提起史蒂芬,“医院待了两个星期了,医院,因为那是他父亲学习过的地方,他走路经常摔倒,也没法自己系鞋带。医生们做了很多检查,已经诊断他患了某种可怕的没法治愈的瘫痪性疾病。有点像多发性硬化症,但并不完全是。他们说他可能只剩下几年时间的生命。”
简·王尔德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惊不已,在这时的她看来,“死亡并不是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概念,我们还那么年轻,死亡是很遥远的事。”
她再次追问这件事,戴安娜告诉她:“医院的那些检查都很可怕,住他对床的是一个同样来自圣奥尔本斯的男孩,前几天去世了。史蒂芬因为他的社会党原则,坚持要住在集体病房里,不肯听他父母的话搬进单人病房。”
简开始变得心神不宁了。她无疑对这个男孩有好感。
大约一周以后,她如愿再次见到史蒂芬,就在火车站台上。她很欣慰地看到史蒂芬精神不错。他戴着红色的领带,身穿米色的风衣,一头清爽的短发,多了几分魅力。
日光下,他有着大大的可爱笑容、清澈的灰色眼睛,令简·王尔德想起了她的偶像——诺福克郡的纳尔逊勋爵,一些特质吸引着她。
开往伦敦的火车上,他们并肩而坐、相谈甚欢,简体贴的没有谈及史蒂芬的病情。
快要下车的时候,史蒂芬邀请她一起去剧院。简的心跳变得更快了点儿。而从剧院出来时,史蒂芬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简则不小心将钱包落在了剧院的椅子下。
他们没钱买车票,窘迫地跳下了公交车,跑回剧院,从侧门溜进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了空荡荡却仍然灯火通明的舞台上。”
就在成功找到钱包的一瞬间,舞台上的灯光忽然灭了,周围变得漆黑一片。史蒂芬用命令的口吻对简说,“拉着我的手。”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剧院。
“当我们跌跌撞撞走到大街上时,不禁大笑了起来。我们竟然登上了老维多利亚剧院的舞台啊!”
又过了几个星期,史蒂芬出面邀请简一同参加剑桥的五月舞会。简在书中描写:“我去参加舞会,和迷人的王子一起,乘坐着一辆狂奔失控的玻璃马车。一切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
而抛开艺术美化的描写,事实上,夸张一点说,史蒂夫开车时,他们以飞机起飞的速度奔驰在旷野和树林中。简根本不敢看前面的路,而史蒂芬东张西望,完全不看前方的路。他们能安全到达真的是奇迹。
简非常幽默地在回忆录里写道:“史蒂芬那个时候看上去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我暗暗想,我真是很喜欢他,可以原谅他开车的疯狂,只要不是经常坐他开的车。”
童话般的舞会上,史蒂芬道歉:“对不起,我不跳舞。”简说服他走进了爵士乐的舞池,他们在很暗的地下室,缓缓地来回摇摆,直到乐队离开,意犹未尽。这无疑是一场开场舞,他们之间的开场舞。
年7月,简·王尔德在西班牙旅行时察觉到,“我渴望和别人分享我的经历和感受,而我也意识到这个我最想与之分享的人正是史蒂芬。”
同时,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我能帮助他实现他自己的价值并且找寻到哪怕短暂一刻的快乐吗?”
她身边的朋友不约而同鼓励她:“如果他需要你,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同年11月,又是街头,他们再次相遇,那是伦敦的哈利街。史蒂芬走路不稳,左右摇晃,只能乘坐出租车。他再也不能把车子开得飞快了。他们一起去看了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
“我感觉到史蒂芬在男主角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于是开始理解他开车时为何如此疯狂。他愤恨为何命运待他如此不公,把他父亲的那辆车当做发泄愤怒的工具。”
简开始尝试了解史蒂芬的病情,她没能找到解决办法,但她想,“难道史蒂芬的遭遇会比正在威胁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更糟糕吗?我们生活在核战争的阴影下,谁也不指望能活到七十岁。”
从此,他们开始频繁约会,一起出门看歌剧。
史蒂芬的步态越来越蹒跚,观念却越来越强硬和特立独行。简有次对他说想要看芭蕾舞剧,但是这个提议遭到了咄咄逼人的嘲讽和否定。史蒂芬告诉她,“芭蕾剧根本是浪费时间,音乐肤浅,没有聆听的价值。”
由于病情的缘故,史蒂芬面临的是一个黯淡的未来,他无法考虑开始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而对于简来说,她根本不敢想象这样昙花一现的关系,那时的社会风气无疑是偏保守的,她不得不时刻担心意外怀孕的风险。
史蒂芬很少外露情绪,也回避有关他病情的话题,不知不觉地,简和史蒂芬之间变得沉默寡言,久而久之变得难以忍受。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陷入有关于信仰的争执。史蒂芬毫无疑问是个无神论者,而简无法完全放弃自己的信仰。
“我越来越沉陷在和史蒂芬的感情之中,但情况也越来越令人困惑。我完全沉迷在他的魅力之中。就像被他那清澈的蓝灰眼眸、大大的笑容和酒窝施了魔法一般无法自拔,然而我还是抗拒他的无神论。”
简为自己辩护称,“那将使我无从获取慰藉、安抚和希望。无神论会毁了我们两个人。我必须抓住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寻找并保持足够的信念,期待幸运降临在处于困境中的我们俩身上。”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史蒂芬开始拄拐杖走路,变得郁郁寡欢,带着压抑的阴影。他苛刻而阴郁的愤世嫉俗,长时间聆听大音量的瓦格纳歌剧使得这种情绪愈演愈烈。他现在说话越发简短,不愿与人交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友善和挫败感,好像他故意要阻止这段感情继续发展下去。
“可是一切太迟了。我已经深深地陷入和他的感情里、身不由己。”
转机出现在史蒂芬去德国后。一天,他寄给简一张明信片,上面是萨尔茨堡城堡。“史蒂芬会像我思念他那样思念着我吗?”简欣喜若狂。简的直觉告诉她,史蒂芬开始以更为乐观的态度看待他们的关系。
回到剑桥,在十月的一个周六,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史蒂芬结结巴巴地低声向简求婚。那一刻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也让简彻底打消了想成为一名外交官的念头。
简自述道:“我是如此地爱史蒂芬,任何事都无法阻挡我嫁给他。我愿意为他创造一个家,我愿意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因为和我将要面临的未来相比,其他任何事都是微不足道的。二十一岁的女孩总是把一切都幻想得很美好。”
双双越轨:“我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主人”
童话故事的美好结局永远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现实总是不美的,结婚往往是另一个故事糟糕的开始。
戴安娜知道他们订婚后惊呼:“天啊,简!你要嫁进一个疯狂的家庭了!”这样说是因为在传言里,霍金家里习惯在餐桌上聊书籍,而那些不读书的人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不存在。他们与众不同。
在剑桥智力歧视的压迫下,简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因为“与其惹来嘲笑,不如不发表意见。”而渐渐地,她更是意识到,在物理学家的世界里,妻子总是被忽视的,“实质上她们都已经是寡妇了——物理学的寡妇。”
在这段婚姻中,简总共孕育了三个孩子:大儿子罗伯特、二女儿露西、小儿子蒂莫西。
随着史蒂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家政帮助迟迟申请不下来,简的忍耐力快要达到极限,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累就要压垮她。
这时候,年仅九岁的罗伯特开始帮忙买东西、搬运、抬举、喂食、洗碗、洗衣服。小儿子蒂莫西此时尚未出生。
简·霍金作为一名母亲痛心地写道:“童年是不可重复的无忧无虑,而罗伯特的童年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可接下来她却写:“当我快崩溃时,只能一次次要求罗伯特帮忙。”她已经承受不了更多。
她多么想立刻卸下压在年幼的罗伯特肩上的担子,可她没能在亲人朋友间找到办法。事实上,能谈论这些事的机会很少,霍金一家的特点就是不讨论私人话题。她对现状不满的一点点暗示就被理解成对史蒂芬不尽心,任何请求立即遭到拒绝,只因为这说明了她能力不足。
史蒂芬的成功使得大部分普通人,甚至他自己的家人,都认为他已经战胜疾病,而他的家庭也不可能需要帮助。“这是多么残酷的讽刺啊,我们竟然变成自己成功的无辜受害者。”简几近绝望,“疾病依旧在无情地恶化。”
她的朋友,她的医生都在建议她离开史蒂芬。而简却无法挣脱出来。
她给自己找理由,“我不能拆散一个家庭,而这个家庭还是我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这样做等于毁掉了我人生唯一的成就,也毁掉了我自己。”
可是,她同时也写道:“如果不是想着孩子们,我大概纵身跳入河中了。这种潜在的自杀意识挥之不去,我只能用祈祷来恳求帮助。”
因为醉心宗教,她认识了唱诗班指挥乔纳森·海勒·琼斯。他们有谈不完的话题,强烈的吸引力。乔纳森开始在空闲的周末教露西弹钢琴,陪罗伯特玩。对简来说,“他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利强大的精神世界,同一盏明灯照亮我黑色的天际。”
渐渐地,爱慕之情漾在两颗心之间。“不论结果怎样,我都决定为你和你的家庭奉献自己。”乔纳森对他的神发誓。两人的关系毫无疑问是柏拉图式的,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都会是如此。他们三人齐心协力开始创造一段前所未有的新时期。
好景不长,一名叫依莲·梅森的护士打破了简苦心维持的和平。她总是挑拨史蒂芬和简的关系,最常说起的就是乔纳森。依莲已婚,有自己的丈夫,却总是和史蒂芬异常亲近。
简无意干涉依莲和史蒂芬之间的日益增长的情感。她甚至天真地相信,依莲能意识到她和乔纳森没有睡在同一间房间里,依莲能够学会尊重这样的生活方式,她们能永远地照顾史蒂芬和孩子们。
可是依莲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步步紧逼。最终,所有的怒火都朝着简扑过来。在责骂、憎恨、复仇的包围下,恶毒的指责将坚强的女人灼伤。他们控诉简追求自我的做法,告诉她应该“把史蒂芬放在第一位”,或许前面要加个限定词“永远”。
“不顾自己的生活变得多么扭曲,我真的竭尽全力了。我就算尽最大努力也仍然不够。”简再也无法承受更多,“另外一位更受欢迎,她用不切实际的漫天承诺欺骗了这个瘦弱的男人。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向死亡。”
年2月17日,史蒂芬在依莲丈夫的帮助下,永久地搬了出去。
简没有悲伤也没有释然,“我已然失去了知觉。”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让她怀疑自己,“在婚姻之外,离开了史蒂芬,我什么都不是。”但是,她还是坦然迎接了新的生活,“现在,是时候醒过来看看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轮转:“兜兜转转的原点”
年生机盎然的春天,史蒂芬和简正式离婚。同年九月,他迎娶了依莲作为第二任妻子。
简开始思考撰写长篇回忆录,讲述和史蒂芬在一起的日子。
年7月,乔纳森和简也理所应当的结婚了。
年初,媒体报道霍金遭到第二任妻子虐待,此消息像长草一样疯狂传播。霍金本人发声否认了这项传闻。他的第二任妻子依莲却在晚宴宾客面前大发雷霆,并说她是霍金“10年的奴隶”。
在年,霍金和依莲办理了离婚手续,结束了长达11年的婚姻关系。史蒂芬开始尝试与简和好,自由交往,与儿孙恢复了更密切的交往。
“他来我们家或者隔壁露西家参加家庭聚会、吃午饭或晚饭。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大家围绕着餐桌打趣说笑,然后等着史蒂芬做最后总结。”简这样写道,笔下流露出的情感是怀念与幸福,“我对他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
回忆录中,有段祈祷词或许对两个人都适用:“教导我们吧,上帝,做您的奴仆,就像您应得的一样,奉献而不计较付出多少。”
对史蒂芬而言,奉献的对象是物理学。而对简而言,奉献的对象是史蒂芬。
年3月14日,霍金在剑桥家中病逝,终年76岁。他的去世日为爱因斯坦的周年生诞,其诞辰则为伽利略的周年死忌。
参考文献
1、中国网:《科学巨匠霍金闹离婚传闻被妻子虐待》
2、胶东在线:《曾在霍金身边工作的护工透露霍金是被妻子打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