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拉康的不可读性,笔者决定先以分析一首歌曲的方式来“斜视”拉康。之所以“斜视”是因为拉康从根本上如他所说,是“不可读”的,想要正视拉康最终得到的必然是一个想象的欲望对体或者被钉在能指链上的大他者——拉康之名。本文分析的歌曲是Blur的《Tracyjacks》,为便与分析,笔者自己对歌词作了重译。我把这首歌分成了三个(半)部分,以方便我们的分析:
在此之前,我们有必要对拉康最重要的理论框架(或者说拉康进行分析的场域便主要在此)三界理论,即想象界(Imaginary)、象征界(Symbolic)与实在界(Real)作出说明:
如上图所示,首先是主体(婴儿)在想象域中的对理想自我的构建。这一构建根本上是基于想象的关系,基于主体将镜像中的那个自我镜像自恋性地误认为主体自我。这正对应了S→小他者a→主体将a误认为a’(也即(1)、(2)这一链条)。如婴儿的啼哭这一所指对应着乳房的需要,这里的所指是由母亲先行给定的——也许婴儿的啼哭意味着其他,而母亲只是将自己的乳房给予婴儿——这也就意味着能指的最初异化。而随着婴儿的啼哭必然能够得到回应,这种需要的无条件满足也就已经超越生理需要,上升到了对爱的无条件索求,而当这种对爱的所求一旦被拒绝,原始挫折也就产生了。这意味着:乳房变成了满足需要的象征对象;需要与给予之间出现了裂痕;孩子对母亲侵凌性的想象关系的形成;母亲之所以爱孩子是因为他作为想象性(替代)的菲勒斯。
接下来是孩子在母亲不在场时玩的“Fort-Da”游戏(将绳子投出又收回,并在口中喊着“Fort-Da”),这就是以线轴的出没将母亲的在场/缺席符号化,以自己的语言对此进行命名(象征化),这意味着主体已经进入了准象征化阶段。接下来是关于俄狄浦斯情节的论述,笔者暂以笔记替代赘述(过于复杂,有兴趣的可以一看)
*需要补充的一点就是菲勒斯象征着早期原始的生殖崇拜,其更多是作为隐喻意义/神话学色彩的符号图腾代表着一种能量与力量,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penis。
主体想要进象征界,那么就必须接受父之名/父法的对(想象的菲勒斯)的阉割,也就是说主体必须放弃对母亲的欲望,服从于父法的禁忌。而这一禁止的手段就是提供一个象征的菲勒斯——被象征性阉割掉想象的菲勒斯的主体试图通过象征的菲勒斯赎回他的缺失。而这一过程是发生在大他者A的场域之中,并通过能指链的回溯获得意义的(拉康彻底改写了索绪尔的能指所指理论,能指S绝对居于所指s之上,意义并非是伴随和能指同时产生的,而是在能指发生之后的某一时间里,主体回溯性地将这一能指(事件)回溯地视作源头)。主体的象征化甚至可能早于主体的诞生——可能早在出生前,父母已经为他/她想好了名字,这已经是其最早在象征界的注册,而之后还会有无尽的能指对主体进行缝合,也即对应图1中的S1、S2直到Sn((2)至(2’)这一链条)。拉康称“语言是对物谋杀”,是因为一旦使用语言对物命名,我们对物的概念认识(所指)便取代了物本身,换言之通过命名,我们用物的概念取代了真实的物。
而由于在能指链的滑动中,主体的语言中总会有某一意义脱落构成剩余;正是由于剩余,主体又会滑向下一个要求。如此循环往复就构成了主体的欲望,构成了无穷无尽的主体的欲望。拉康说:“人的欲望就是他者的欲望”,这不是黑格尔-科耶夫意义上的主体欲望着另一个主体的他者欲望,而是说人的欲望是在他者的场域(所有象征化都处于A之中)中由他人主体的欲望结构出来的。需要注意,对拉康来说,弗洛伊德意义上的无意识——被压抑的主体的本真欲望根本不存在,换言之,他也就否定了马克思那个未被异化的人/海德格尔此在本真性的绽出。如前所述,主体在想象界就已经将镜像误认为自我a’,而这一a’又由于象征化符号(语言)的切割,在语言结构中被大写的他者A所再次建构,如此当初那个S早已千疮百孔,成了被划斜线的伪主体$。换言之S→a’主体经历了第一次异化,而在a’到A中主体又经历了第二次异化,所以人最终只是“异化之异化”,人的欲望只是“欲望他者的欲望”。这意味着主体欲望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对象本身——尽管主体不断试图追寻某个本真性的对象,但由于语言之墙的阻挡,主体最终只能与大他者“望洋兴叹”。而这也就是拉康著名的“L图”的意义所在:
主体S从a到a’再到A,而a-a’这一轴线便象征了语言的阻挡。
在语言对物的象征化中,物变成空/无,象征化并不能将一切之物全部变成符号,总有一些物能够残余下来,这些剩余便构成了实在界(实在的概念完全不是字面意义上真实的世界),也是剩余的存在,让主体得以创伤性地继续存在。关于三界先讲这么多,有必要的话会再次进行补充,现在让我们进入歌曲的分析。
*拉康将结构主义引入精神分析,根据皮亚杰的《结构主义》,结构首先具有整体性/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特点,这就意味着三界并非互不干扰的,而是彼此(不仅仅是两两)交互,互相影响的,因此切不可将三界割裂开分析。
此外主体是在想象界和象征界同时受难,故在链条中我列为(2)与(2)’,切不可以为镜像阶段便处于象征化阶段之前。
Part1
TracyJacksworksincivilservice
Jacks在政府部门工作
TracyJacksitssteadyemployment
Jacks有稳定的工作
TracyJacksisagolfingfanatic
Jacks是一个高尔夫球迷
TracyJacksbuthisputiserratic
但是jacks的收入并不稳定
TracyJackssawaHarleyStreetdoctor
Jacks去Harley街看医生
TracyJackswhoprescribedhealthyliving
Jacks按医嘱过着健康的生活
第一部分是日常生活中的jacks,这已经是一个被象征化/能指链结构了很久的主体,可以对应到拉康的“$”。我们看到他有着稳定的工作还是在政府部门,这恰恰像今日的“考公热”一样,而关键在于成为了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这并非jacks的本意,这乃是大他者A对主体的建构——他者虚构出了jacks的自我理想,使得jacks以为这是他的欲望,而实际上这只是他者的欲望。
Part2
TracyJacksbuthesgettingpastforty
但Jacks已经四十多岁了
TracyJacksandallhisseamsaresplitting
Jacks和他的全部缝合线快爆开了
Everydayhegotcloser
每天他都在靠近
Heknewinhishearthewasover
他知道在他的内心他已经死去了
Idlovetostayhereandbenormal
我很乐意待在这里做一个正常人
Butitsjustsooverrated
但是这一切都太被高估了
第二部分是jacks的突然觉醒,这对应的是主体在潜意识中感受到了象征性秩序对主体的建构(这种感受就表现为内心的死去,与不愿再做一个正常人)。
关于缝合线我要详细一说。S(能指)/s(所指)=s意义=陈述,这一公式便可以用于解释能指链的运作过程:“专名”被缝合到主体身上,主体就获得了一个意义(所指)。例如教授这一能指就对应了有学问、有道德,而事实上这只是一种能指的误认。然而主体为了获得“教授”这一空洞的意义,就必须放弃专名所属的他者秩序以外的任何享乐,装作自己有道德、有学问。
这里jacks的缝合线之所以爆开,就是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些能指对他的缝合,这些“虚名”对他的规训——诸如在政府部门、工作稳定、喜欢高尔夫、生活方式很健康的等等。当他一个接一个抛掉这些能指,正如歌词“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所唱,只是全部剥开后,jacks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大写的“无”。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真相,jacks再也不可能接受能指链的象征化,这也就意味着他脱离了象征秩序、脱离了现实生活,换言之,他已经是个疯子了。他只是习惯性地说他乐意做一个正常人,而事实上他已经不再把他者的欲望看作自己的欲望,如此一来他就开始了对语言、秩序的摧毁。
Part3
TracyJackslefthomewithoutwarning
Jacks没有征兆就离开了家
TracyJacksatfiveinthemorning
Jacks在凌晨五点
TracyJacksgotonthefirsttraintoWalton
Jacks搭上了去Walton的第一辆列车
TracyJacksandstoodontheseafront
Jacks站在海滨
TracyJacksthrewhisclothesinthewater
Jacks把他的衣服扔进了水里
TracyJacksandranaroundnaked
Jacks赤裸着奔跑
TracyJacksgotstoppedbythepolice
Jacks被警察制止了
TracyJacksandescortedbackhome
Jacks被护送回家
WhereEverydayhegotcloser
那个他每天都在靠近的地方
Heknewinhishearthewasover
他知道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死去了
Idlovetostayhereandbenormal
我很乐意待在这里做一个正常人
Butitsjustsooverrated
但是这一切都太被高估了
Part3’
AndthenithappenedonaTuesdaymorning
之后在星期二的早上
TracyJacksbulldozeddownthehousehelivedin
Jacks铲平了他居住的房子
Saying,"Itsjustsooverrated!"
说:“这一切都是如此地被高估!”
Everydayhegotcloser
每一天他都在接近
Heknewinhishearthewasover
他知道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死了
Idlovetostayhereandbenormal
我很乐意待在这里做一个正常人
Butitsjustsooverrated
但是这一切都太被高估了
第三部分又分为两小部分,是jacks通过不同的方式对象征性秩序的反抗,正如我们上文所说,他进入了疯人的行列,而以上种种行为则是他正式进入了“疯人”行列的标志,或者说,墓志铭。
*最后应该对jacks的疯癫作出一个精神分析学式的分析,但限于知识、水平所限,恐怕暂时还无法到达这一目标。同样还有非常多的概念诸如“原乐”、“转喻”、“隐喻”、“菲勒斯”都还没有探讨,篇幅精力所限,只能留待日后了。
奇形怪状加油站